我与三毛

初次见面三毛

第一次与三毛在台北见面,是意外的。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非常有传奇性的。

那一年的冬天,我因公出差到台北,刚好张道昉也到台北,他是比我迟一个晚上才到台北的。当晚我与开立唐总和詹兄,还有自立晚报吴社长等在来来吃晚餐。当我们要开席的时候,突然间道昉兄从酒店打电话来,得知我们在用餐,就问,他是否可带一位朋友来参加晚宴,我们当然表示欢迎。我对詹兄说,吃中餐最大的好处,就是多一个人,只是多一双筷子而已。

一会儿,道昉兄就行色匆匆地到了来来大酒店,见到他们,我们真是吃了一惊!因为他带来的朋友是稀客中的稀客,这位客人便是流浪在沙漠多年的“三毛”。大家站起来异口同声的说:“欢迎三毛!”我们好像已忘记张道昉了。

开立唐董和詹总,说真的是沾光了!因为我们是士农工商的工商也!今天能与三毛共进晚餐,真是难得的宴会。大家兴高采烈地欢迎三毛,她却羞答答的说不出话来。

还记得当晚她穿得很潇洒,是一套宽阔的连衣裙,似仙女下凡。幸亏自立晚报的吴社长是三毛的旧识,才把三毛的话题打开了。

大家都读过不少三毛的书,所以谈起话来非常愉快。三毛读万卷书,又行过万里路,所以大家虽是初次见面,却感觉到三毛的谈话内容。既有天趣又有学力,真是在谈笑风生之间,把山川大自然以感情悟物,进而达到人格化。

酒过三巡,恐怕道昉兄旅途疲劳,我们又有别的安排,所以只能轻轻说声后会有期。当三毛知道我与道昉的归期,坚持送我们到机场,这可是又有新的故事发生了。

我们期待回去之前与三毛握别。

离开台北的早晨,三毛果然开着他的小小车,一大早就到来来大酒店接我们,我们匆匆将行李搬上车,车就开动了。走了一会儿,我们发现车上多了一件大行李,但不是属于道昉和我的!到底是谁的?三毛慢条斯理哈哈大笑地说:“我看到这大行李放在道昉旁边,就以为是张大哥的行李,马上就用力一托,搬上车了。

那怎么办呢?我去那里找它的主人?还好行李箱绑了来来饭店的行李牌,可到机场交给来来机场的行礼负责人,问题不就解决了吗?

因此我们就高高兴兴,谈天说地,快快乐乐的到了机场。三毛不管三七二十一,马上将那个大行李交给负责人。一面走一面喊:“天下太平了,没事了!”接着手舞足蹈,三毛真像个小女孩!

我先下车。因为乘的飞机比较早飞,而三毛就陪着道昉去机场喝杯浓咖啡,然后才飞去香港。

只是我回到新加坡之后,因为内人脊椎骨的问题,我们几乎每天都到医院。其实动了手术之后,一年之间多数的时间都在医院出入,因而忘了联系三毛。

记得那天机场与三毛匆匆告别之时,她对我说,大家既然是朋友了,以后叫她的名字“陈平”便可以了。接着她在我的小笔记本上,写了陈平和电话号码。我说我一定会打电话给她,同时我也把新加坡的电话留给了三毛。

匆匆地过了三个月,妻子出院了,到家里修养。但是我依然为着照顾妻子和女儿、儿子,几乎没有时间与任何人联系。一直到五月的某一天,电话铃声响了,我拿起电话,对方说“我是陈平”。“陈平是谁?”对方说“三毛三毛。”我才恍然大悟,这是台北的越洋电话,三毛的来电。

于是,我马上对三毛说,妻子动了骨刺手术,现在在家休养。三毛说:“我也是骨质增生,但是我不像你夫人那么有勇气去动手术,祝福她早日康康复。”接着又说:“我连买一本书的力气都没有!”

一个月过去了,太太的健康慢慢的恢复,我就放心地到台北出差了。我打了个电话给三毛,她的第一句话是:“我们是朋友了。” 我与三毛真的成为好朋友了!

以后我每一次到台北的第一天,一定先与她见面,大家谈天说地,用餐时不用谈公事,真是开心极了。可是我的工作伙伴开立的唐董事长和詹总经理,却有意见了,他们要求不妨再约多几位文艺和艺术界的朋友聚餐,大家开怀地在一起吃饭喝酒,把公事都放在一边儿,必定很开心。我和三毛都同意了,从此我们到台北出差的时光,真的是多姿多彩了。

还记得第一次从新加坡打电话给三毛,也许她感到意外,所以他大声的对我说,:“奇俊,我们是好朋友了!”

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真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了。

你很像三毛

三毛每次参加我与唐董和詹兄的晚宴,都是单枪匹马,比我们先到吃饭的地方。开立的两位老板,唐董和詹兄,知道三毛也来参加晚宴,就附庸风雅地请来一位,弹古筝的名手来表演,增加文艺气息。

三毛对古筝比较有兴趣,她就走上前面去,欣赏古筝名手的艺术表表演了。当三毛回到座位,她面带微笑的又走了一大圈,停步之后就轻轻地问大家:“我像三毛吗?”

为什么三毛有此一问呢?

三毛才说道:“当我走到古筝旁,这位古筝名手很客气的对我看了又看说,你好像三毛。”

接着还说:“你身上穿的衣服和轻飘飘的样子,更像!而且鞋子在那儿买到的,与三毛所穿的一模一样的。”

还说:“以后有机会再把三毛介绍给你认识。”

三毛笑嘻嘻地拍手说好。就手舞足蹈的回到座位。这些话再加上三毛的表演,惹得大家开口大笑。接着唐先生亲自把古筝手带到三毛面前,笑口大开的宣布,这是如假包换的三毛了。

这一下可把大家都乐了起来,古筝高手高兴地向前拥抱三毛,接着回到原位。落力的为我们演奏出多首名曲,我们真是托三毛之福气了!

三毛为人非常随和,她不会轻易去伤害任何人,说起话来是轻声细语。就算有人伤害她,三毛还是会用诚意的心情,走向对方说清楚的。

有一次,三毛约我晚上去看她的小型画展,她说是很小的规模的迷你画展。展的是他的钢笔画和铅笔画,同时配上摄影。我想在小型的咖啡座展出,应该是精彩的。但是当我到达咖啡座的时候,却见不到画展的气氛,失望也!

三毛把咖啡座的年轻女老板请到面前,认为她对画的处理和展示是不对劲的,怎可将画随随便便地挂在墙的中间!毫不容易引人注目,更谈不上欣赏了!接着三毛冷静地说:“明天我就把所有的画拿回家了。”咖啡馆的女老板只好点头,三毛也把咖啡放在桌子上,就与我离开了这里。

三毛说:“这个女老板年纪轻轻,却把自己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,以后谁敢与他做生意?”为着保护自己的作品,三毛只能够明天自己到咖啡馆把画带走了。

第二天三毛真的把画给拿回家了。三个月后,三毛对我说,那家咖啡馆关门了。

三毛喜欢小食

意会对我说,他每次和三毛去小贩中心吃她喜欢的小食,总是看到三三两两的新加坡人,在远处角落,对着三毛指手划脚。三毛说:“新加坡人就是那么害羞吗?他们应该大大方方的走过来,对我大声或小声地说,你就是三毛吗?”

意会常常带三毛到新加坡的亚历山大小贩中心,因为那儿有一摊三毛喜欢的清汤甜点摊位。而三毛最喜欢吃的便是“磨磨渣渣”。磨磨渣渣是用椰浆作汤水,里面加上番薯和芋头一起煮。椰浆本来就香,芋头和番薯是带甜的,所以三毛总是吃的津津有味。

三毛也爱吃蠔煎,意会去台北的时候,喜欢带她去圆环,或者是士林。每到圆环必定去找他熟悉的蠔煎小店,吃一盘粒粒喷香味的蠔煎。

大部分台湾人对三毛是非常熟悉的,尤其是圆环和士林的小食店。一看到三毛大家都很热情的和她打招呼,而且会大大方方地送各种不同的台湾小食,说是让三毛的海外朋友也多尝尝台湾的美食。

其实,三毛也非常喜欢吃新加坡的“啰惹”。她认为“啰惹”是热带的水果大杂烩,在加上虾膏酱和辣椒等调味料,就产生了不同的水果味,这特别的风味,令人满足。

遗憾的是,虽然我与三毛接触了一段很长的时间,可是我到底是忙自己的工作,有时也就忽略了用时间换空间的名言。就算我到北京、上海等地出差。有时三毛也与我同在一个城市出现,遗憾的是我没有抽出时间与她见面。

可是我的好朋友詹先生,他虽未能出席三毛的专场演讲会,却派人到现场录音,所以他拥有丰富的资料,令人羡慕。

不要三毛了

我因为负责台北车站的空调项目,经常要飞往台北视察,所以有许多机会与三毛见面。三毛最喜欢说:

“我们是朋友了,什么都可以说。”

记得三毛搬新家的时候,趁大家吃完饭之后与她一道回家看“新房”了。房子摆设得非常简洁,只是客厅高高地挂着一个非常精致的“鸟笼”,笼中坐着一个男人,而笼门却是开着。这真是奇了!

我问她为什么不关注笼门?难道不怕笼中人轻易飞走吗?或者不小心,会从笼中跌死在地下。三毛哈哈大笑说道,那就自由的飞吧,不小心跌死的话,那就“活该”。我问三毛多少男人为她而丧命?她说从来没有人有勇气从笼中飞走,因为在笼里穿好吃好,又何必冒险。万一跌不死而残废,不是更不值得!

突然间,三毛猛猛地拍着手上的香烟,慢条斯理地说了自己经历的惨痛故事。三毛说,自己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上一个英俊的青年,只是这个青年有着到海外留学的愿望,所以一直不愿意和三毛结婚。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,三毛约了这位有志气的青年见面。三毛张开了双手,左边是一本为青年申请的护照,和美国的签证;另一只手是几乎提不动的美金。三毛对他说:“你想离我而去,到美国读书就把护照拿走吧!”

三毛又对青年说,:“而你想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的话。这些花不完的美金是你的。” 接着三毛很激动地站了起来,对我喊道:“什么是刻苦铭心的爱!

“他站起来,看了我一下子,刹那间,他用最快的速度把护照放进口袋里,接着用闪电般的手将美金搬进了包里之后,才匆匆地对我说,三毛!我两样都要了,谢了。”

三毛说:“我被他的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感到吃惊和措手不及。当我清醒的时候,哭了!”

“我一无所有了!”

三毛应该庆幸,在她一无所有之后,遇到了至死还爱着她的人-荷西,这才是真正的爱。

三毛一生所期待的,就是真正的爱,而这并不是用金钱就能轻易换得的。三毛以她最热情和诚恳的心胸,换来了大家的爱戴。对那些贪小利的人,是很难理解三毛的心田。

三毛你并非一无所有,你有的是天下广大读者给你的爱!

三毛不再婚

三毛的多年老友杜南发,在她的专栏“闲人闲语”的《真如不见》中,一开始就这么说:“世间情多,人生在世,只要有人便有情。只是自古多情空余恨,真情难遇,好梦难圆。情路留憾,总是会让人百般无奈。”

仔细读了杜兄的行文,似乎是为天下有情人讲出无声的情怀。然而,我不是在对号入座,却感到多少读者会想起三毛一生坎坷的道路,尤其是她在婚姻的路上。

其实三毛是多情种子,却又未能为自己在荷西去世之后,再另找到一位,可以与她到东方寻找不同的沙漠。

我有一位好朋友,是南洋文艺界佼佼者和领军人物。大家都知道他是孤家寡人,三毛也失去了河西,这岂不是合情合理的天生一对!大家都愿意促成这段姻缘,更何况他们见面之时,在众人面前也似乎是“卿卿我我”。我曾劝老友,不妨带三毛去泰山一游。泰山有十八盘,盘盘有景,景随人意,气象万千。至南天门,群山俯于脚下,齐鲁青春,千里未了!壮观也!

俩人若是同行,婚姻必成。可是,我的好友总是羞羞答答,不敢启齿。这可急坏了他们的上司夫妇了。上司夫人有意促成这段姻缘,便自告奋勇替我的好友出马求亲。他们趁着秋高气爽的时候,静悄悄地飞到台北“求亲”了。

初秋的阳光,蔚蓝的晴空,轻轻照着满怀希望的大作家。仿佛已经是江流绕山,帆影移檻,景物平远。南发兄的“有人便有情在”的话,将很快的就出现了。

三毛对他们的突然到访,也是非常欢迎。只是对上司夫人提出的“同结连理”的要求,却非常客气地表示难以接受。三毛说自己是爱好流浪之人,而我的朋友又是那么的“爱家男人”,性格完全不合。所以很坚决的拒绝了上司夫人的诚心诚意。三毛说自己是四海为家,几乎不知道明天在哪里?难道忘记了“橄榄树”一开始就说“不要问我从哪里来?”

既然不知从哪里来,又怎么会知道去哪呢?

南发兄对我说三毛是一位热情洋溢的人。例如与三毛见面的时候,她不理谁在一旁,就很大方的说:“南发我爱你”“我想死你了” 我们都早已习以为常了。所以和三毛接触,绝对不能自作多情!也许可以说三毛的爱情路上,并不是平坦的康庄大道。她的第一位恋人,三毛给他的选择是:

一、拿着护照离开我。

二、拿着钱一起生活在台湾。

结果他两者都要,自己安心地离开台湾,到美国留学。

以三毛的才华、人品和美貌,当然不少人拜倒在她的面前。我问过她是用什么方法,拒绝别人的求爱呢?她大声的说,不给任何人任何机会。外热心冷,大家就只好对她也冷下来了。

三毛也说过:“我是自恋狂,什么人都不爱。”

当代著名画家白先勇,对三毛有很高的评价。他认为:“三毛创造了一个,充满传奇色彩的瑰丽的浪漫世界,里面有大起大落,生死相许的爱情故事,引人入胜。不可思议的是异国情调,非洲沙漠的驰骋。拉丁美洲原始森林的探幽-这些常人所不能及的人生经验,造就了海峡两岸的青春偶像”。这是白先勇所给三毛最适当的评价了。

三毛对荷西说过:“看得不顺眼的千万富翁不嫁,看得中意的亿万富翁也嫁。”多么引人入胜的爱情观。但

是三毛对荷西说,也有例外的。

本是引大家心动的幸福生活,却在结婚六年中,荷西意外溺水死亡……

爱情的故事结束了,沙漠却永远听见:

“荷西,我爱你……”

“三毛,我爱你……”

刘奇俊
K C Low
Art Critic

2019年6月30日 新加坡

Originally posted on Weixin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4LJ6EjaCrPL6de8977Fj8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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